一个华人幼儿园园长送了八车鲜花给社区英雄，轰动了全镇 | 疫情口述史

★

纽约华人资讯网希望记录在新冠疫情中搏斗过的个人历史，《疫情口述史》因此而来。一直专注于个人口述史写作的作家林世钰受邀主持这个项目，我们邀请你加入到这个历史性的记录之中。

无论你愿意亲自记录，还是希望让我们来采访你，请联系我们：

[e-mail]

  疫  情  口  述  史     第  14  篇

口述 | 王俊华（ Stream Montessori School 小溪蒙特梭利幼儿园园长 ）@ 新泽西采访 | 林世钰 照片 | 王俊华★

花语行动

八大车鲜花送给社区英雄

我在Stream Montessori School 小溪蒙特梭利幼儿园工作，从3月16日开始，新泽西州的幼儿园纷纷关门了。当时我们新泽西Watchung Hills Chinese community （Warren，Watchung，Green Brook、Long Hill 等四个镇）乡亲们互帮互助，每天被身边发生的人和事感动着激励着。其中最令人感动的是大家在短短的时间里倾心捐赠，有钱的出钱，有物的捐物，把最急需短缺的防护物资捐给医院的医生护士、镇里的救护队、警察局、消防局、老人院和邻居。社区负责人多次表达对华人乡亲们的感谢。

三月底，我的幼儿园也关门了。我就天天来幼儿园，给社区居民分发口罩。 四月下旬，政府给各个机构的防护用品到位了，可是疫情还在继续，幼儿园还没开，我就盘算着还能做点什么事。五月“母亲节”过后，就有了“Flowers for Community Heroes（鲜花送给社区英雄）”的活动。

 一  今年母亲节我没收到鲜花 

前段时间，我在网上看到一则新闻：纽约的一个花艺设计师，用开花展剩下的鲜花装饰街区。疫情开始后，他用美丽的鲜花装饰垃圾桶和雕塑。他想让笑容重新回到纽约客的脸上。当时纽约疫情很严重，已经封城了，可以说是至暗时刻。看到那些盛开在垃圾桶里的花，我特别感动。

5月10日“母亲节”那天，我的儿子和女儿联手给我写了一张图文并茂的、非常暖心的卡片， 除了感谢我对家人正面积极的影响外，还表扬我照顾家人和我家的两只小豚鼠。看到卡片我很惭愧，其实疫情开始后，我每天都出门去幼儿园给邻居发口罩，几乎不在家。

由于疫情的缘故，今年“母亲节”我没有收到鲜花。想到很多工作在一线的母亲们估计也没收到花，我就想网购一些花送给她们。新泽西有个超大的郁金香园，因为疫情的缘故，不能采摘了，“母亲节”那天，郁金香园停业关门了。

“母亲节”过后，我和Warren镇微信群的群主小贺说，想给工作在一线的社区英雄送花。我们问群里的朋友，能不能把房前屋后的花采下来放在花瓶里，送到我的幼儿园来，我再送出去。但是有个问题，人家送花要出门，这增加了不安全因素。最后，我们决定买带土和花盆的花。于是为社区英雄送花的计划就诞生了。

 二  前前后后我们送了八大车鲜花 

小贺在群里号召小朋友募捐，“上个月爸爸妈妈们以身作则，为工作在一线的医护人员和镇里的警察、消防队员、老人院捐钱捐物，现在春天来了，鲜花盛开，疫情一天天朝好的方向发展，欢迎小朋友捐款，给社区的英雄送花。“  

一开始我们手里有两百美元，其中100美元是小贺的儿子捐的，这是他教高尔夫球挣的钱。另外100美元是我的儿子和女儿捐的，是哥哥Tom 教SAT数学挣的钱。我就把精打细算的本事用上了。我给Home Depot打电话，说想买花送给社区英雄，问可以打折吗？他们痛快地说，可以。我又“趁热打铁”地问：“还可以送一些花吗？”他们答应了。我心里想，你们也太容易相信人了吧，万一我是假的呢？（笑）

我第一次去了Home Depot，他们给我打了七折，真是让人感动。

我买了足足两车花，是买大家具的那种货车。那天是疫情后我第一次出门和人接触，以前发口罩都是隔着门递出去, 虽然紧张，但还是坚持住了。

往车上搬花时，一个70岁左右的老绅士看见了，帮我把花搬到车上并摆好，问我：“你买这么多花干什么呢？”我说送给社区英雄。他很感动，当场表示要捐钱给我。

短短几天时间，我们就收到了1500美元。有句话叫：Be careful what your wish for，就是你日思夜想的东西，到手后反而害怕了。因为有钱了，可以放心大胆地买花了，可是1500美元能买多少花呀！我买的都是室外的花，明年还能长的那种。

新州居家令颁发后，我女儿从来不出门，甚至院子都不去。每天我把没送出去的花拉到家里，她从车上把花搬下来浇水，浇完水后又把花搬回车上。天天如此，搬了半个月。有一天鹿把一株花的叶子吃了，把她心疼得不行。以后她就在鹿家族吃晚餐之前，把花搬上了车。

我们去四个镇送，每个镇至少去四个地方：警察局、消防队、镇政府和急救队，此外还有老人院、医院，银行，UPS等地方。有的地方没人，我就把花拿回家，再跑一趟。老公也被我抓“壮丁”，周末送花的时候，老公开车，我就打电话、敲门送花。

我和群主小贺给Warren镇政府送花，他们很感动，立刻把花种在人行道旁边，一段时间后开花了，我还过去拍了照。赶巧的是，我们给他们送花那晚，镇里的警车、消防车和紧急救队正排队在镇上游行半个小时，感谢镇里工作人员和听政府号召不出门的居民。因为我们给他们捐口罩和花，他们邀请我们坐到车上去，想用这种方式来感谢我们，但我们不敢坐。

那天我心里暖融融的——疫情当前，大家不分族裔，共同守护我们的家园，多么美好！

王俊华（右）和朋友。

一天，我去Watchung, Long hill和 Green Brook 警察局送花，当时一个8岁的小姑娘 Sophie和她妈妈同我一起去，她画了很多画送给警察。她有个心愿，想和警察合影。Watchung值班的警察告诉我，警察都在执勤，局里没人。我和他说了小姑娘的心愿，他打了一个电话。一会儿，一辆警车飞奔而来，一个警察帅哥从车上下来，和小姑娘合了影。警察帅哥也知道我们Watchung Hill 中国社区,相信这个义工活动会让小姑娘一生难忘。

我去Robert wood Johnson University Hospital送花。走进医院大门，看着旁边立着的“Health Worker is hero”牌子时，顿时肃然起敬。两位美女医护人员给过往的来访者量体温，看着她们全副武装的样子，就知道工作的危险性了。为了免于 “量体温的一枪” ，我就把花和孩子们的画交给这两个勇敢的姑娘了。 

我去Robert wood Johnson University Hospital 送花和小朋友们画的卡片， 一个叫George的负责人每天早上7点半上班，负责接收全国各地来的物资。我们社区之前给他捐过口罩和其他防护用品，这次送花时，他马上就说出Watchung Hill Chinese Community来了，一个劲地感谢我们。我问：“每天接触这么多的人，你害怕吗？”他笑着说：“这是我的工作。”

Robert wood Johnson University Hospital 负责对外联络的Donna在电话里告诉我，医院是在第一时间收到华人社区捐赠的防护用品。 她听说我是幼儿园园长，捐花的活动是由华人社区的孩子支持的，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和我谈疫情、义工、子女教育和开工后的计划，我们相约疫情过后一起吃饭。你看，一盆花立刻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Green Brook 镇政府一个CFO叫Ray，他太太是个护士，负责在医院门口给进出的人员量体温，每天回家要隔离。Ray也天天上班，三个孩子在家放羊，很不容易。问他镇政府为何要上班，他说疫情之下居民可能会有问题，如果镇政府没人接电话，居民就会更紧张。

我也给UPS快递、TD银行送花。UPS的员工都跑了，只有老板一个人天天上班。为了让物流畅通，他冒了很大的风险开店门。疫情下，我们在家网购食物和生活用品，怎知这来来往往的包裹背后，是这些勇敢的老板和员工的付出。

我去邮局送花，搬了七盆花过去。当时有人排队，我说我是送花的，能否夹个塞。那些排队的人立刻为我们鼓掌。工作人员把花放在窗台上。每个从邮局出来的人进了车里都按喇叭，向我们招手。

我们把花送到附近的老人院，出来三个工作人员。他们说今年门口没有人来种花，只有树，让人很压抑，我们送的花让他们的心情变好了。我们送了他们十盆花，他们很开心。一个人拍了照，说要放在Facebook上。

我们前后买了五次花，一共八大车，200盆左右，送花一直持续到上周五。现在还有几十块钱没有花完，还有人在捐钱。

 三  幼儿园撑到最后一刻关门 

去年十月底，我邀请了世界上最有名的选择性缄默症专家之一Perednik去中国，在深圳广州五天做了七场讲座。和我同行的志愿者，从加拿大到湖北，然后抵深圳。我们同进同出5天。之后，我儿子也回中国了，12月31号才从中国回来。那么短的时间内，我们家两个人在中国走了一圈，还好最后都没事。

3月初，美国疫情爆发。新泽西一个学生的妈妈查出得了新冠，学校关门。那个学校离我幼儿园很近。我一个邻居是学生物化学的，他说，你做好思想准备吧，半个月之内，我们这一片准会被席卷。我当时想，不至于吧？结果，3月15日，新泽西州政府宣布学校关门。他们没说幼儿园是可以开的，所以我的幼儿园16号也关了一天。

当时我发现最大的问题是，如果幼儿园立刻关门，那些还在上班的essential worker （必要行业工作人员）没有缓冲的时间，无法把孩子安排好。后来又听说幼儿园可以开，由园长自己决定开或者不开。16号晚上，我走来走去，一直在进行思想斗争。警察，医生，护士，园艺工人，他们都是essential worker，不能休息，想到他们的困难，我咬咬牙，17号还是开门了。但很多家长不送孩子来了，最早不来的是中国家长，第二拨是印度家长，最后才是美国家长。从中你可以看到不同族裔、不同文化背景和教育背景的人的心态是不一样的，挺有意思的。

当时幼儿园所有的老师都不回来了，按照相关法律规定，幼儿园开门至少要有两个人在场。我没办法，就把先生拉上了。关键时刻，我总是把他抓“壮丁”。（笑）

我先生是美国人，我们是在美国读书时的同学，之前是哥们，很多年后才走在一起，所以关系像朋友一样。我告诉他，关键时刻我们必须要支持家长。当时的心情很复杂，每天早晨出门的时候，回头看看我家13岁的女儿，说,你不能跟我们去幼儿园,如果我们两个人染上了，你就去哥哥家。当时真有点“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幼儿园坚持开了两周，给了essential worker 一段缓冲的时间，我自己真的被吓半死。因为我们看到了中国的情况，知道这个病毒很厉害，不像美国人那样，什么都没经历，所以心很大。每天进幼儿园，我第一件事就是洗手，回家也立刻洗手洗衣服。不能给孩子做饭，她只能自己想办法。

州政府儿童健康管理部门负责人天天打电话问我，你关门了没？他们不能强制让我关门，但是只要我还开着，他们必须进行监管。一个工作人员定点负责几个幼儿园，三天两头突袭检查，到我们学校看卫生条件是否合格，如果达不到要求，情况严重的，营业执照就危险了。我们坚持到3月28号，是我们区最后关门的幼儿园之一。

6月16日，州政府允许幼儿园重新开放，准备工作很多。我前一晚只睡了三个小时，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事。幼儿园开放政策的重点是勤洗手，教室清洁消毒，孩子要保持6 英尺社交距离，戴口罩，隔离一切可以隔离的环节，如午餐，游戏，午休等。如何让这些好动的孩子保持社交距离，这个挺难的，我目前还没想好。后来和州政府的工作人员交流，我们编辑了一套图文并茂的中英文“学校重新开学”的注意事项小视频，放在YouTube上，很快就有上百人观看。

https://www.youtube.com/channel/UCk4oj3OUuMTFo1vu-IconSg     

幼儿园开园，孩子们玩游戏。

过去几个月，我们学校录了一百多个英语和中文的沉浸式教学视频课，给困在家里的孩子免费学习。这些视频课可以让美国的小朋友可以在家继续接受蒙氏教育、学中文， 还可以教中国的小朋友边玩边学英语。

https://www.youtube.com/channel/UCk4oj3OUuMTFo1vu-IconSg

 四  第一故乡是中国，第二故乡是美国 

我来到美国已经20多年了，经常说第一故乡是中国，第二故乡是美国。中国疫情发生的时候，我们的第一状态是懵，不知道该做什么。我们教会有一对医生夫妇——徐俊大哥和苏红姐反应比较快，早早购买防护用品运到中国。他们都是学中医的，把国内在第一线工作过的中医传过来的医学信息分享给大家，还自费买了很多中药捐赠。他们是几十年的老基督徒，平时在教会里有很多事工，还捐款给非洲建设医院和学校。这次中国疫情，他们也捐了很多做了很多。医者仁心，他们做的事情远远超过我们这些不懂医学的老百姓。大家尽力就好，不要因为善小而不为，凭着信心，一步步往前走。

医生苏红、徐俊夫妇为中国募集口罩。

不管是知识经验，还是人生经历，谁也不知道这百年不遇的疫情会临到我们头上。只有医生吹响了哨子，点起了烽火台，我们远远看到了，才动起来。当时往国内捐东西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没有统一组织。本事大的多做，本事小的少做，不能做的在旁边鼓掌也好。

听我的邻居朱华医生说，国内疫情时，他们往国内运防护用品，捐给全国各地的医院。美国疫情爆发时，美国和中国各地也纷纷捐赠防护用品给新泽西。 因为经常有货送到她家，她先生要去接货和送货。看到他全副武装出门的照片，真的让人感动。

朱华医生的先生张欣全副武装，出门送口罩。

4月，美国疫情爆发，华人社区开始组织捐赠口罩。幼儿园关门后，我就有了很多时间购买和派发口罩了。每天早上9点，我到办公室装口罩、贴标签，下午三四点才走。有时没事，就在学校里做东北锅贴，看到中国人就问，你吃锅贴吗？他们觉得奇怪：拿口罩还送锅贴？（笑）

好玩的是，一天来了一个医生，我送口罩给他， 他给我一瓶酒。这酒送得正是时候，喝了可以壮胆。（笑）

我的朋友Yvonne 很有先见之明，早早订购了几万个钟南山戴的品牌N95口罩。疫情最严重时，这些口罩大部分送到宾州和新泽西。我送给以前住过和工作过的Clifton, Bridgewater, Warren 和 Berkeley High几个镇 ，部分在幼儿园发给居民。有事情做，心也就静下来。

在幼儿园隔着门发口罩，看似安全，中间也虚惊过一场。一天我在幼儿园的停车场看到来了一个人，穿着医院的蓝色防护衣戴口罩，一看就是在医院工作的。我把后备厢打开，她拿了口罩，走到前面来和我说了几句话。我没带口罩，还把车窗摇下来。

两三周以后，她告诉我，她全家都中招了，包括三个孩子和他们夫妇两人。她见到我时是4月10日左右，新泽西的高峰期。我去年年底被吓了一回，这次又被吓一跳，天天琢磨三周的潜伏期过了没有，还好最后没事。（笑）

分享一个Warren两口子的故事吧。太太慧在Atlantic Health System工作，负责公司的Morristown 医疗中心和 Overlook 医院的所有捐赠，包括拿免责协议书、取货送货等。先生负责送货。当时纽约封城了，有一拨口罩在法拉盛，群主小贺说了一句特别狠的话：把5000个口罩带回来，一个都不能少！先生连夜取回口罩。当时物资很紧张，5000个医用口罩可不得了！第二天，当地四家医院的医生和护士马上就收到我们“战士”捐赠的礼物。

后来我和群主小贺见了面，是个优雅纤弱的小女子。短短五天时间，四个镇188个居民捐了3.1万多美元。小贺白天全职工作，晚上上网比较厂家买口罩。她自己还要出去送货，带着两个孩子给老人买菜，风险很大。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纤弱的女子在在灾难面前有男人的魄力和勇气？

我们社区有个居民叫 Connie，是罗格斯大学的一个教授。她来我幼儿园取了十个口罩，给我留了一包坚果。她当时问我口罩多少钱，我说不要钱。她说你也是花钱买的。我说，这时候口罩是不能用钱衡量的。过了一两周，我突然发现她也在我们四个镇联合的微信群里，负责募集口罩。她收到很多口罩，自己却一个都没留。我赶紧一个电话打过去，确认此Connie 和彼Connie 是同一人。 我问她，为什么你自己没有口罩？她说，捐进来的口罩是要捐出去的。我们就这样认下姐妹了！

Connie负责做账，一个大学教授，做账细到什么地步？最后捐款只剩两分钱都算出来了。太让我感动了！

看到美国高中生申请大学时常常要写，“你为社区和社会做了什么？”通过这件事情，我深深感受到，每个人都可以为社区和社会做点什么，大本事就做大事，小本事就做小事。

 五  华二代也开始行动了 

让我高兴的是，我们华人一代动起来了，华人二代也开始行动了。

Warren群主小贺的儿子Franklyn在网上教高尔夫球，另一个高中生辅导高中课程，还有一个高中生用打印机做面罩，他们表示，挣的钱都捐给社区。高中生Kathy和Jenny 还为幼儿园小朋友录视频，教唱歌、画画、数学、手工，这些YouTube视频不仅帮助了美国的小朋友, 也为困在家里的中国小朋友提供了原汁原味的英语课。

这些华二代也包括我儿子Tom，免费辅导SAT数学。第一次本来是想教一个小时，结果教了三个半小时。这是我第一次听儿子讲课，感动于他 SAT教得这么好，更感动于他愿意为社区做事。

疫情期间，Tom结婚了，婚后一周继续为社区孩子进行SAT数学免费补课。

有段话我特别喜欢：每个人都是战士，救死扶伤的是战士，捐赠防护用品的是战士，邮递员是战士，商场上班的是战士，保证供应链的是战士，送餐的是战士，听话不出门的是战士。这场疫情当中，我们每个人都做出了不同的贡献。

这场疫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头，可以说路漫漫其修远兮，任重而道远，我们只能凭信心去做。很多华人出国多年了，衣食无忧，为什么还要倾尽全力做这些事情？因为这是我们的社区，我们的家园。它不是别人的，而是我们自己的。我们在华人圈子里守望，在社区里守望。只有先把门前雪扫干净了，才可以去做别的事情。心放大处，行动放小处。

可气又可笑的是我的美国老公，他神经很大条，引发了我们家的文化冲突。平时我都不让他出门，有一天，他说要出门修眼镜，我不能不让他出去吧。结果呢，5个小时后他才回来。原来，他把镇上能逛的店都逛了个遍，还说外面很多人没戴口罩。当时是4月初，已到高峰期。我差点没把他关在车库里。（笑）

4月中下旬，纽约州州长发推文，总结了华人捐款捐物情况。其实，他公布的数字不及实际捐赠数目的一半。下面的评论区里骂声一片，有人说病毒是你们中国人带来的，你们做什么都应该；有人说口罩都是你们买光的，所以我们现在才没有口罩。很多华人看了很生气，群里有人说要建个账号进行反驳。我觉得没必要辩解，做自己该做的事就好了。很快有美国人说，“你们闭嘴吧，这次华人给了医护人员和社区很多帮助，对社区贡献很大。”

华人的付出也是有回报的。有个镇上送菜的群，固定在某个地方取菜很久了，与邻里相安无事。疫情后居然有人向警察举报，说有人聚众。警车随即来了。他们到现场一看，华人都是坐在车里拿菜的，就说没事。警察之前从华人那里接受过防护用品，对华人社区有一定的了解。社区的微信群主问警察，我们以后取菜的时候，能否派警车过来巡逻？警察居然答应了，后来真的派警车过来巡逻，防止有人来捣乱。（笑）

这次疫情中，华人表现很好，团结，有爱心。而且是大爱，不是小爱。以前我经常听别的族裔的人评价华人勤奋聪明，现在，很多人说华人团结，这是前所未有的评价。华人形象的扭转，需要我们自己行动起来，去为社区做实事，而不是在家里指点江山。

 六  疫情真的改变了我们 

疫情真的改变了我们的生活，以前很平常的事情现在都变得很奢侈了。我和一个好朋友Sally住在同一条街上，只隔着两三栋房子。因为我天天去幼儿园分派口罩，从不出门买菜。她每个星期除了帮我买菜，还给我送饭，把饭放我家前门的地上就走了，我再开门拿进来。有首诗：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说的就是这种情形。（笑）

一天Sally说，我们出去走走吧。就这样，我们出门了。见面的刹那，我的眼泪快掉下来了。失去了才知道珍贵，以前她叫我，我就出去走，从来不觉得什么。那天两个人欣喜若狂，一人走马路一边，大声说话，这样对方才能听见。后来有人迎面走来，我们觉得不安全，干脆走在同一边，一前一后地走，就跟捡钱包似的。我们走了两三个小时，深更半夜才回家。

疫情改变了我的人生态度，觉得任何时候都要有感恩的心。不管健康与否，都要感恩。珍惜每一天，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好，这是我目前的想法。我想把写了几年的选择性缄默症《聪明的艾米》（Smart Amy）完成。还有一本介绍蒙特梭利活动的 《小溪蒙特梭利的娃娃们》（Stream Montessori Kids）的书。一个朋友说，这个时候你还能静下心写东西啊，真是够神仙的。（笑）

今后，我仍会踏踏实实地做蒙特梭利教育，也会继续做选择性缄默症的义工，比如做家长督导等。目前，我准备做蒙特梭利教育和选择性缄默症系列录音，希望将来可以帮到更多的家长和孩子。

疫情期间，我看到一些会讲中文的华人二代医生和护士帮助住院的中国老人的故事。其中一个老人家出院时下跪感谢，我被震动了。可以想见，一个患重症的中国老人在美国医院是如何孤独无助，如果有一个会讲中文的白衣天使来帮助他/她，那该多好啊，这是黑暗中的一线亮光。所以华人孩子学好中文很重要，我们幼儿园以后会加强中文沉浸式学习，让更多的孩子用自己的语言能力帮助社会。

以前觉得人生很长，很多事情可以慢慢做。突如其来的疫情让我觉得时不我待，事情不能慢慢做，想了就赶紧去做。

我是个基督徒，做事全凭信心。感谢主，在主内有出人意外的平安。只问耕耘，不问收获，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疫  情  口  述  史     往 期 

➊我打满中美全场，这个春天注定艰难  ➋纽约急诊室医生残酷日记  ➌分手九个月后，新冠让我们复合  ➍我和爸妈住进同一间病房  ➎从武汉到纽约，一个大学教授的“双城记”  ➏父亲走了，我无法回国送别  ➐我也成了那个追着妈妈灵柩哭喊的女孩  ➑新冠逝者的墓碑没有肤色标志  ➒在偏见与歧视中参与美国抗疫，华人草根拼尽全力 ➓我@川普，让他为“中国病毒”道歉 ⓫中国式防疫：我怎样用福建茶“征服”了意大利邻居 ⓬ 在美国抗疫一线的华人护士，见证了至暗时刻和人性的美好 ⓭华裔女律师回国探亲，滞留湖北90天

---